壮医是壮族先民在长期的生产生活和同疾病作斗争的实践中逐步形成的独具本民族特色的医药体系，由于壮族仅有自己的语言而没有本民族文字，很长时间以来，壮医药理论及验方秘方等只能通过口耳相传的形式流传下来^[1-3]。直到21世纪初，在国家民族药政策的鼓励及推动下，经过现代壮医药工作者的努力，才逐渐总结归纳出了一套壮医药理论体系^[4-6]。2008年2月，国家卫生部医师资格考试委员会批复同意开展中医类别中医（壮医）专业医师资格考试（试点），标志着壮医药的理论体系、医教研体系基本形成，壮医正式得到国家的认可。

有医必有药，壮医壮药紧密相依。壮药是在壮医理论和经验指导下应用于疾病防治和卫生保健的天然药物，具有民族性、传统性和地域性的特点^[7-8]。随着时间的发展及民族间的融合，中医中药与民族医药也相互融合，许多熟知的中药如罗汉果、八角、肉桂等都是地地道道的壮药材，这些药材因为应用广泛，其质量标准已经纳入国家药典，其质量也得到一定程度的保障。但是，还有许多的壮药材仍处于未开发的原始状态，其资源多为野生，其流通多靠药农采集后于赶集日在各地药材集市上售卖^[9]，导致这些壮药材的质量基本上处于不可控状态。建立完善的壮药材质量控制体系，实现壮药材的稳定可持续发展是亟待解决的重要问题。实践证明，科学合理的质量标准可以有效引导药品质量^[10-11]，因此，加大对壮药材质量标准的研究，形成先进的、切实可行的研究模式，可以加快壮药材质量控制的发展，为壮药材的监管提供行之有效的方法。

1 壮药材质量控制现状

2008年至今，广西壮族自治区药品监督管理局（以下简称“广西局”）带领以广西壮族自治区食品药品检验所（以下简称“广西所”）为技术核心的研究团队，开展广西壮药法定质量标准体系规范化专项系列研究。目前，已陆续颁布《广西壮族自治区壮药质量标准》（第一卷）、《广西壮族自治区壮药质量标准》（第二卷）及其《注释》，填补了壮药质量标准的空白，对加快壮医药发展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但是还存在以下不足：

1）品种覆盖面不够，现已查明壮药材有上千种，目前纳入两卷标准的仅有375个，与已查明的壮药数量相差较多。

2）标准水平偏低，大部分品种的标准仍处于较为简单的阶段，许多品种的鉴定方法由于缺少其近缘品种的对比研究，专属性有待提高；两卷壮药标准共有含量测定111项，仅占29.6%^[12]，且含量测定指标性成分（如绿原酸、芦丁等）大多不具备专属性。

3）对照物质不匹配，壮药标准中的对照药材标定工作未能紧跟标准出台步伐，两卷壮药标准中共出现74个首次使用的对照药材（如九龙藤、半边旗等），由于中国食品药品检定研究院（以下简称“中检院”）未发放该部分对照药材，而广西局亦未组织有关单位标定并发放，导致壮药标准在执行过程中存在虽有标准可依，但无对照物质可用的情况。

2 壮药材质量标准研究思路

近年来，广西所在中检院专家的带领下，参与了国家药品监督管理局药品注册管理司专项“特色民族药材检验方法示范性”研究。在该项目中，广西所以广西最具特色的清热类壮药玉叶金花为研究对象，展开了一系列系统研究，包括本草考证、样品产地调研及采集、性状、显微、薄层、特征图谱、含量测定等，针对目前壮药质量标准不完善、专属性不强的问题，进行标准提高等研究，形成了壮药质量标准草案，解决关键的瓶颈问题。本文以玉叶金花为例，探讨壮药材质量控制方法。

2.1 本草考证

壮族没有本民族统一的文字，因此难以形成与壮医药有关的专著和经典著作，仅能在汉文的史书、县志、古本草等古书籍中略见一斑，而壮医药的文献档案则多以民间偏方、秘方、口碑的形式存在。因此，对于壮药的本草考证，要从两个方面入手，一方面查找古籍及近现代的有关文献，另一方面要深入壮医实地调研。

2.1.1 文献考证

玉叶金花多以口耳相传或师承、祖传的方式传承使用，历代使用未见有文字记载，难以考证其渊源、使用历史沿革和实际应用年代。能追溯到的有关玉叶金花记载的近代资料有《常用中草药手册》《兴宁草药》《广东省惠阳地区中草药》《草药手册》《福州中草药临床手册》《丰顺常用中草药》《中医方药学》《广西本草选编（上册）》 《全国中草药汇编（上册）》《中草药学（中、下册）》《福建药物志》第一册、《湖南药物志第三辑》等。文献^[13]记载玉叶金花分布于广西各地，临床使用以全株为多见。味甜、微苦，性寒；具有通龙路、调水道、气道和清热毒、除湿毒之功效^[14-15]；用于贫痧（感冒），中暑，胴因鹿西（吐泻），笨浮（水肿），货烟妈（咽痛），埃病（咳嗽），隆白呆（带下）^[16-17]。壮医民间用于预防与治疗痧病、感冒发热、头痛、咽痛、中暑以及肾炎水肿等病症。

2.1.2 民族医的用法及疗效

玉叶金花为传统壮药，本课题组联合广西壮医院，深入民间，对广西各地知名老壮医进行实地调研，走访考察，通过壮医口述、笔者记录的方式调查玉叶金花在壮医中的实际使用情况。

广西国际壮医医院明秀分院：壮医王宁忻，家传用于治疗痧病，症见发热、头项痛、咽痛等症；壮医韦云瀚，师传用于暑热中暑，症见口渴、头晕、出汗、恶心、呕吐等症；壮医谭劳喜，家传三代用于治疗胆囊炎和急性肾炎水肿（胆囊炎症见右上腹痛、口渴、恶心呕吐、寒热往来等；急性肾炎症见头面浮肿、眼睑肿、踝关节水肿、尿频尿痛或尿少等症）。

桂林地区：民间壮医唐华，多用于配凉茶以解暑热，常用于发痧感冒、咽痛，且民间应用历史悠久；壮医黄光增，家传用于治疗肾炎及尿路感染。

柳州地区：民间医生钟继兰，多用于咽炎的治疗；民间医生姚兰芳，祖上夏天当凉茶消暑用，以消暑解热；民间医生覃克命，用于解暑凉茶以及一些慢性炎症性疾病，如慢性肾炎等；民间医生胡忠明，多用于治疗感冒、痧病。

百色地区：民间医生陈林，用于治疗感冒发热；民间医生潘秀凤，用于治疗痧病口渴、咽痛；民间医生黄昌立，师传用于治疗热感咽痛；民间医生梁福昌，用于治疗流感、痧病感冒咳嗽；壮医赵妙元，祖传用于治疗肾炎、尿道炎；民间医生陆凌云，师传用于治疗肝炎、胃炎、感冒咽痛等。

民间应用调研结果显示，玉叶金花在广西各地有着悠久的使用历史，多用于凉茶的配制以解暑热，另外还用于治疗感冒及一些慢性炎症等疾病，与文献记载描述相符。

2.2 样品产地调研及采集 2.2.1 调研方法及具体实施

采用实地调查和走访调查相结合的方法。首先查阅文献资料和腊叶标本，腊叶标本查阅了广西中医药研究院、广西植物研究院、广西药用植物园及广西所等标本馆（室）中有关广西自治区内玉叶金花的种类和分布的记录；应用个体生态学和种群生态学等生物多样性研究的原理和方法，对广西自治区内的玉叶金花属植物采用点与面相集合的方法，然后根据不同的行政区划、地形地貌及玉叶金花形态特征制定野外调查计划；在实地调查前，采用走访或询问的方式向当地农林业局、药材收购站、药农、民间医生了解当地玉叶金花种类、类型及产销情况；实地调查的同时详细记录采集时间、地点、GPS定位、生境、海拔高度、坡度、坡位、坡向、土壤类型等相关数据；采集原植物标本、药材样品，采挖少量种苗或拍摄照片作为凭证标本保存。

根据标本和文献资料的查阅结果，并结合玉叶金花的分布特点，制定以南宁为中心，覆盖全自治区的玉叶金花的各传统产区、各形态类型的4条调研采集路线：1）桂西、桂西北路线：大新—靖西—那坡—德保—百色—凌云—东兰—巴马—都安等县；2）桂东、桂东南路线：南宁—邕宁—武呜—桂平—平南—贺州—梧州—玉林—灵山等县；3）桂中、桂北路线：忻城—河池—环江—罗城—融水—龙胜—资源—全州—灌阳—永福—荔浦—金秀等县；4）桂西南边境路线：宁明—凭祥—龙州—东兴—防城等县。

2.2.2 调研结果

本次调查覆盖广西全区范围的67个县市，制作植物标本258份，由广西中医药研究院赖茂祥研究员及黄云峰副研究员对标本进行鉴定。共有玉叶金花属6种植物，分别为玉叶金花（Mussaenda pubescens Ait. f.）、楠藤（M. erosa Champ.）、粗毛玉叶金花（M. hirsutula Miq.）、大叶白纸扇（M. esquirolii Levl.）、仁昌玉叶金花（M. chingii C.Y.Wu ex Hsue et H.Wu）及屏边玉叶金花（M. pingpitenensis C.Y.Wu ex Hsue et H. Wu），其中屏边玉叶金花为首次在广西发现并记录，另外还有裂果金花属植物1种，为裂果金花[Schizomussaenda dehiscens (Craib) Li]。裂果金花属植物与玉叶金花属植物的区别为前者是蒴果，而后者是浆果，其余性状特征均极为相似，因此，该两属亲缘关系极为紧密，有学者认为裂果金花属其实是从玉叶金花属中分离出来的^[18]。鉴于裂果金花与玉叶金花存在较大的相似性，虽然二者分属两个属，后续实验有必要对二者进行对比研究。

广西自治区大部分县市几乎都有玉叶金花属植物分布，但资源分布的种类、数量和密度有较大的区别。其分布的主要特点是属间分布范围极广，但每个种分布范围不同，有些种分布范围较广，例如玉叶金花和楠藤几乎全广西都有分布，而且量最多（资源储藏量最大），但前者生长在人类居住、活动频繁的区域，而后者却生长在山坡、水旁等人类活动少的区域；有些种分布地域较窄，例如大叶白纸扇仅在金秀、凤山地区分布；屏边玉叶金花仅在那坡县有少量分布；裂果金花仅在广西南部边境地区有分布。见表 1。

玉叶金花属及裂果金花属植物均为灌木，主要生长在海拔40~1000 m之间的丘陵地带，例如路边、山谷、林缘、山坡灌草丛中，以及旷野草地、杂木林下、溪谷河边等环境中，在路边、山坡灌草丛中尤为繁茂，常攀援在低矮的乔、灌木树干之上，喜欢土壤湿润、阳光比较充足的地方，但荫地也能生长，抗逆性强。

楠藤、大叶白纸扇、粗毛玉叶金花、裂果金花均具有一定的药用价值。楠藤清热解毒，可用于治疗疥疮、疮疡肿毒、烧烫伤^[19]；大叶白纸扇清热解毒，解暑利湿，可用于治疗感冒、中暑高热、咽喉肿痛、痢疾、泄泻、小便不利、无名肿毒、毒蛇咬伤^[19]；粗毛玉叶金花清热解毒，抗疟；裂果金花清热解毒，消炎利尿。目前，除玉叶金花外，还未见有关于楠藤、大叶白纸扇、粗毛玉叶金花、裂果金花的化学成分、药理研究、临床使用等报道。

玉叶金花属植物及裂果金花属植物的性状外观极为相似，均具有白色变形萼片及金黄色小花，在不具备植物分类学知识的情况下极易发生混淆而混用。因此，课题组在以研究玉叶金花为主的同时，也对其他品种进行对比研究，为后续建立方法的专属性验证提供保障。

2.3 生药学研究

生药学研究包括性状鉴定和显微鉴定，再结合薄层色谱方法，建立较为系统全面的定性方法。由于玉叶金花与其近缘品种楠藤、粗毛玉叶金花、大叶白纸扇和裂果金花等植物形态相近，因此，课题组对这5个品种进行了对比研究，找到其中的差别，建立适合于玉叶金花的专属定性检验方法。

2.3.1 性状

玉叶金花性状鉴别特征为主根呈圆柱形，表面暗棕色或淡棕至红棕色，具细侧根；茎圆柱形，表面灰棕色或淡棕色至棕褐色，具细纵皱纹、点状皮孔及叶柄痕；叶片多卷缩，易破碎，完整者展平后呈卵状长圆形或卵状披针形，上表面近无毛或疏被毛，下表面密被短柔毛。气微，味淡。

其同属近缘品种的区别：裂果金花属果实为蒴果，玉叶金花属果实为浆果；大叶白纸扇叶片为宽卵形，叶型最大，宽可达5~10 cm；楠藤叶片无毛；粗毛玉叶金花花萼管密披柔毛。玉叶金花及其近缘品种性状检索表见图 1。

2.3.2 显微鉴别

对玉叶金花、楠藤、粗毛玉叶金花、大叶白纸扇、裂果金花的根、茎进行横切面及粉末的显微研究，对比发现五者的根、茎横切面显微构造基本相似；但5种药材的粉末特征有区别，其中玉叶金花、粗毛玉叶金花粉末中可见草酸钙小簇晶，而由于其中砂晶含量较少，在粉末中几乎观察不到砂晶团；楠藤、大叶白纸扇、裂果金花粉末可见明显的草酸钙砂晶团；另外，大型的色素细胞是楠藤粉末的独有特征（见图 2）。

2.3.3 薄层色谱鉴别

对玉叶金花及其近缘品种建立专属性薄层色谱鉴别方法，结果显示：裂果金花不含3, 4-O-二咖啡酰基奎宁酸（斑点D），可有效区分玉叶金花属与裂果金花；大叶白纸扇具有专属性斑点G；粗毛玉叶金花绿原酸（斑点A）含量很低，在薄层中几乎观察不到；玉叶金花与楠藤无明显区别（见图 3）。

2.4 特征图谱及含量测定

建立玉叶金花及其近缘植物特征图谱模式区别，全信息图谱为玉叶金花的真伪鉴定提供依据。采用高分辨质谱对响应值较大的9个色谱峰进行推测，并经对照品确证9个色谱峰依次为新绿原酸、山栀苷甲酯、绿原酸、隐绿原酸、玉叶金花苷酸甲酯、8-O-乙酰山栀苷甲酯、3, 4-O-二咖啡酰基奎宁酸、3, 5-O-二咖啡酰基奎宁酸和4, 5-O-二咖啡酰基奎宁酸。通过液质联用鉴定了该药材的主要药效物质，采用HPLC法建立了对照指纹图谱（见图 4），同时可进行含量测定研究，为玉叶金花质量控制提供技术支持。

玉叶金花的9个特征峰具有特异性，主成分分析结果显示，建立的玉叶金花特征图谱与楠藤、粗毛玉叶金花、大叶白纸扇、裂果金花达到有效区分（图 5）。

3 小结

针对目前壮药普遍存在的如基原不清、研究基础薄弱、无法定质量标准等问题，本文提供了解决问题的方法。通过文献考证与民族医临床使用调查相结合的方法对壮药的使用品种与临床应用进行总结与整理；再通过全自治区实地采集对其进行基原考察与资源调查；对采集到的样品结合混淆品进行系统的分析比较研究，建立专属性检验方法，最终形成完善、专属性强的质量标准。

本研究作为国家药品监督管理局药品注册管理司专项“特色民族药材检验方法示范性研究”的首个壮药研究品种，在广泛收集整理广西适用范围广、临床使用率高、地域特点强的壮药品种基础上，通过专家论证，选取最具壮药特点的玉叶金花为研究对象，按照科学合理、规范实用、质量安全、有效可控的原则，解决了玉叶金花检验标准不完善、缺乏专属性等问题，形成高质量的研究成果。本研究建立了符合壮药特点的质量控制新模式，为壮药质量标准研究提供典范，对壮药的质量标准提高研究具有较高的指导意义和参考价值，预期可推动壮药质量控制体系的发展，为壮药的有效监管提供技术支撑。